山药红豆，春日蓝天

□ 龚静

电脑手机，目力下降是定然的，想着不如多用用耳，不喜新奇，唯愿老书老曲的，一则可回味，二则早先或忽略或粗疏之处正可细究。《红楼梦》当然首选，不管看过几遍，也不管读过多少研究文章，读原著最要，每天听几回地下来，那些人物场景又过了一遍，有些人情世故处以现在的年龄当然比年轻时会心和明白了，大观园里的一场场花红柳绿最后白雪茫茫，宝玉那领猩红斗篷大概是尘世间走一遭的明证吧，都说高鹗的续写是不怎么好的，不过这个结尾窃以为或会曹公之心的。智能手机里听来这些，时间既像是有的，又似是无的，智能手机是时间走到现在的明证吗？还是也不过一领红斗篷？

文字里的古人，其实只是逝去的时间，无挽，无痴，像白雪冰激凌，滴滴答答地化，任由它去，又怎样呢？每天洗衣做饭，每天擦洗污垢，哦，对，要加上每天开电脑开手机，看看读读写写，笑笑想想，难过不难过，或者空白空无，没有大观园可逛，每天如此这般，年轻时曾感叹西西弗斯的悲剧中的力量，甚或以为此间大有深意在的，可是渐渐地，觉得哪个生命不是西西弗斯呢？顽石带着宝玉人间走过一遭，还能回到大荒山青埂峰下，做回顽石，人倒是能做回什么呢？哦，有研究证明了，肉体消亡后，灵魂的能量还在，好比电影《发现》（discovery）所诉，人死后灵魂飘荡，不断回来，就看你看得见看不见了。可是似乎也不能回来阻止已然的死亡，只能眼睁睁看着其必然的发生。那么，这就是宇宙间的法则了？

冬天的树，树叶褪尽，成就了树的样子。春天的树，新叶爆满，树的样子仍在，却总是不同了，春潮涌动，满格焕发。好比闻到泥香，闻到草涩，即便不过是绿化带，也有点春耕的气味带了出来。貌似这么说有点矫情，城里待着，还春耕呢，嗐。好吧，少时的乡村记忆，即便不过走亲戚时所见所闻，总不合时宜地出来冒泡，自黑一下。若真在大田里春耕劳作，腰都直不起了。好比那句诗怎么说来着“面向大海，春暖花开”，怕是一个浪头打过来，抒情的手臂都湿透了。可是，人不这样想一想，说一说呢，也是会难过的。就像那句很“刻奇”的话“生活不能只有眼前的苟且，还有诗与远方”，说得好像眼前的全不值一提，远方皆诗，毫无苟且似的，一个物理距离的位移，一切问题都云散了，人都焕然一新似的，皆泠然而行了，实在比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”还要“刻奇”。以前，我们说此乃媚俗，现在则修正为“媚雅”，乃捷克语kitsh的音译，大抵是自我感伤自我感动，甚至赋予虚假的感情以意义。说来，自我感动一把也无伤大雅，很正常，或许要避免的是“刻奇的刻奇”，以为一到某个远方，就心灵荡涤，平安喜乐，从此不烦恼，不妄念，般若了。有这么容易观自在的吗？

大概有点像如今微信公号的推文，标题一长串，夸饰到无以复加的地步，网上有说比如《红楼梦》，据现今标题原则，那么可能为“富贵命凄苦情——富家公子与十二美女的孽缘纠缠”，也可能是“这样奢靡的生活，98%的人这辈子也过不上”。脑洞开得蛮大的，天天“西游记”，说是现在的人好这一口，哦，非如此，后台数据很难看，100000+才是硬道理，然后吸粉吸广告，最重要吸金，万变不离其宗，古今往来有何异。所以，媚俗也罢，刻奇也罢，也都可以理解吧。哪里真能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呢，不过是借着这些词，安慰安慰自己罢了。

有学生毕业创作写的是科幻，人和人工智能较量的故事。说是在2043年，强人工智能“网”问世，以每秒781.3亿亿次的计算速度完成任何智力和行为测试，人类的能力在此面前就像孩童玩泥巴，不过在故事中人类还是有AI所乏缺的，比如人的情感等，在此不赘述。已毕业的一个学生也写过一科幻，说是多年以后，出现了一种记忆工程师，通过一种机器，专门为客户复原往生者的记忆故事，记忆工程师他人的故事“看”多了，有时也难分孰“我”孰“他”。在当下的现实中脑洞虚拟，是能给人带来快感的。或许亦非脑洞呢，从email到微博到微信不也是曾经脑洞。谁知道后事如何呢？下回是否能分解？能分解的也许是时间，不过时间也不过是个概念罢了，于区区人之肉身而言，看得见的是红颜和白首吧。

或许人创制了AI，然后真的受制于TA，抑未可知，我的态度是且听下回分解吧，明知无能为力，不如此世此时此刻，梦幻泡影，终也有个幻和影，用料理机打一碗山药红豆芡实粥，虽不如红泥小炉煨着来得诗意，到底也是人操作着机器，机器为人服务的，在目前还是时序更替的地球日子里，春日蓝天下，物事和抽象，和谐相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