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念叔叔黄辛白

■黄惟群

叔叔黄辛白突然病故，不敢相信！

一个多月前回国，我和太太还去看望他。他和婶婶钱正英陪我们足足坐了３个半小时，谈天说地，忆往事，谈家族，论今日中国之昌盛，不亦乐乎。我还忍不住对他说：“叔叔，你风度很好。”

一个月前风度翩翩、谈笑风生的他，今日已是溘然仙去，天上人间。

生命无常，实难接受！

在美国的大哥得知叔叔仙逝消息来信说：

“辛白叔走后，我们上辈就几无人了……辛白叔早年素有‘美男子’之称，酒量尤为惊人。有次我和他对坐谈天说地，不觉中，他竟把整瓶茅台自喝完而面不改色，我惊讶不已……辛白叔和婶婶都为国家作出了大贡献，曾几何时，中国已为国际舞台主角，全赖前辈无私贡献也。”

五六十年代，叔叔已是国家高教部副部长。

说起他的历史，有一事想提。当年参加革命去部队，看到勤务兵为首长们准备洗脸水，叔叔很是不惯……一介书生，一腔正气、热血，一份超时代的天下大同之心！小细节，大事理，真性情。此事更增我对他的敬意！

我家族几百年前创业嘉定，重文重教，历代相传。祖上黄汝成，清朝知名学者，今流行大学者顾炎武的《日知录》，便是他注释编辑之版本。曾祖黄文惠，１９０１年开办中英普通学社，收女生，教英文，１９０２年创办《嘉定旬报》，两举均为时代罕见；祖父及其胞弟，承祖业，扩建校，穷毕生精力，提倡文化普及，协助族人黄炎培创办中华职业教育社、江苏教育厅，其意义眼界至今犹堪追忆……

我等晚辈，虽不乏重文重教之人，而文教并重、并将视野意义进一步开阔，走出家族、地方，扩大为国家、天下者，辛白叔叔最领风骚。

那天，叔叔谈很多家事。叔叔说的我大多知道，但我还是绕有兴趣地听。他的言谈举止带给我的是来自父辈的熟悉、亲切。

我父辈多有嘉定特色之君子风范，儒雅，淡然，恭谦有礼，说话慢条斯理，却抑扬顿挫，蕴回味无限其中，不乏儒教的规范礼教，又时时透出道家的洒脱与舒展。听着、看着他们说话，心中自会有一份肃然、敬意、温暖，是享受。

那天，叔叔谈了他和婶婶的恋爱。他们原本是“大同大学”同学，均为学生领袖，后因躲避追捕而东西，几年后，意外地知道彼此还活着，于是，幸福地继续大学时期便已萌发的爱情……婶婶一旁补充道：如今的他俩，叔叔眼不明、她耳不聪，将来一瞎、一聋，她当叔叔耳朵，叔叔当她眼睛，天造地设。说得大家大笑。

那天，叔叔还说：文革初期，他俩都被“打倒”，婶婶一边当清洁工扫地，一边不时被周总理叫去开会，而会后，则继续扫地……后来，两人都“解放”了，可家中墙上“砸烂钱、黄狗头”的血红标语还没顾得上擦，因此有人呵斥道：“你们是想秋后算账？！”沉重往事，叔叔、婶婶举重若轻，笑着忆谈。

那天午饭，我们喝酒了，可喝得不多。如多喝一点，叔叔一定更高兴，谈得更多、更儒雅、更潇洒。真想看看喝一瓶茅台脸不改色心不跳的他。

可惜，没机会了。

辛白叔去世前没一点征兆，前一晚，还在电话中和上海的堂兄聊天。

叔叔还有什么想和我聊？还有什么要嘱咐？是否想叫我多写一些、写好一些，家事国事天下事都写一些？

说吧，叔叔，想说就在天国里说吧，我听得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