漫谈嘉定的仪门

文/陈晓刚

图/李华成 陈晓刚

仪门，即礼仪之门，一般指明清邸宅大门内的第二重正门，有的旁门、后门也可以称为仪门。

据不完全统计，嘉定地区目前尚存传统式样仪门40余座。它们在传统民居中是最精致且富有装饰性的，有砖雕、灰塑或水泥等形式，上有较为华丽的装饰、题额以及建造年月，题额大多反映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及为人处世的家风家训，而建造年月则是仪门背后一座座老宅的出生证。

在样式方面，仪门由繁至简大致可以分为四类:牌科仪门、锦衣架仪门、镜框仪门和简化仪门。牌科仪门的主要特点是做出仿木结构的斗拱、戗角，屋顶做混筒三线哺鸡脊，装饰华丽；锦衣架仪门屋檐下无斗拱外，与牌科仪门基本类似；而镜框仪门的屋顶、层次都较为简单；简化仪门一般都筑在围墙或屏风墙上，有屋顶、屋脊，但没有雕塑。

这些仪门体现着嘉定匠人的钻研与坚守，也展现了嘉定人的信念与品格。

“业精于勤”

最高大的仪门

在嘉定工业区娄塘地区的印家住宅里，有一座牌科仪门。印家住宅是商务印书馆原总经理印有模的故居，面宽三间，三进院落。与季家老宅不同，印家的仪门与房屋不仅保存完好，且仪门为双面，内外侧均有装饰，造型轻巧，高大显赫，是嘉定最为高大的一座仪门。

这座仪门为单檐歇山卷棚顶，设戗角，正脊是哺鸡脊，两垂脊前端都有泥塑莲花，寓意“连生贵子”。仪门外侧上枋横匾是蔓草图，象征茂盛、长久吉祥；中枋的题额是“业精于勤”四个大字，刚健有力。纵观主人印有模的一生，确实如此，他在就任商务印书馆总经理后，扩充设备，培训工人，大量编译西学著作，并创办商务印书馆发行所向全国发行图书，使商务印书馆成为国内规模最大、设备最先进的印刷所。第二年，他因积劳成疾，客死异国，终年52岁。题额两侧的兜肚，刻有喜鹊登枝、兰花蝴蝶、归隐山林等透雕立体图，象征吉祥富贵，志存高远；下枋并列三个圆寿字，四周环绕着蝙蝠与祥云，蝙蝠谐音福，寿即长寿，寓意福寿双全。

仪门内侧上枋的横匾画着一幅画：一棵松柏生长于嶙峋怪石之上，两位老者站立其中，寓意福泽绵长；中枋的题额已在十年动乱中毁坏。题额两侧的兜肚刻画着“进京赶考”“状元及第”两出戏名，其中人物栩栩如生、形态生动，体现了主人对后代子孙的美好祈愿；下枋的砖雕为“月下吟诗图”，反映了房屋主人的雅好，也映证了主人的职业。仪门下方的勒脚也十分精致，四周为“卍”字纹，中间置砖雕“寿”字，寓意长寿。

“增荣益誉”

坐落于村庄的仪门

沿着塔城路一路向东至浏翔公路，便能到达嘉定新城（马陆镇）的大裕村。在这里，江南水乡的美景展现在眼前，河流潺潺，屋舍俨然。走进村庄，映入眼帘的是一幢三开间的绞圈房子。古老的老宅内矗立着一座锦衣架仪门，它是目前嘉定农村中仅有的两座仪门之一。

仪门的屋顶为歇山式，正脊是哺鸡脊，垂脊的飞檐高高翘起，两垂脊前端都有泥塑，可惜已经损毁。上枋塑花卉，象征百花齐放，万物回春。中间塑有“狮子滚绣球”图，狮子为古代中国古代的瑞兽，绣球被视为吉祥喜庆之物，寓意吉祥喜庆，欢乐祥和，同时也有守护和辟邪之用，也是权势的象征；中枋置字碑，题额为“增荣益誉”四字楷书，形体方正，隽永秀丽，与门楹所雕刻的“鲤鱼跳龙门”相呼应，寄托着主人对后世子孙金榜题名、光宗耀祖的美好希望。仪门中枋和下枋的兜肚内，因时间久远，其中的泥塑皆已损毁，只留下两侧的古朴精致的如意勾，诉说这古宅曾经的辉煌历史。

“源远流长”

不施粉黛的仪门

在安亭镇黄渡地区星塔村的周家老宅，有一座简单朴实、不施粉黛的锦衣架仪门。

周家后人仍住在老宅之中，其主人早先在上海交易所工作，于1924年建成这座三开间一正两厢的宅子，在当时新潮思想的影响下，整幢宅子的总体布局采用中式风格，但在一些细节上却用是西式风格。老宅的院子里还有一口水井，水井的井圈不仅是水泥制成的，还用楷书篆刻上了“思源”二字。

仪门就在古井旁边，卷轴式的灰塑让它显得沉静古朴，题额处“源远流长”四个篆书大字苍劲古朴、圆润婉遒，两侧的上下款在时间的洗刷中变得模糊难辨。仪门下方的勒脚为圆角框形，最下端接地为钩子装饰。联系刻有“思源”二字的水井，这其中的含义便不言而喻了：当年主人在建造这幢老宅时，想必是饱含着良苦用心的，希望其子孙后人要懂得饮水思源，喝水不忘挖井人，并将这种精神代代传承下去。

“天锡纯嘏”

已知最古老的仪门

在徐行镇小庙村有一座季家老宅，其主人已不可考，老宅也已不见踪影，仅留一座仪门可以佐证老宅曾经的存在。这座“天锡纯嘏”仪门，是牌科仪门的典型代表，距今已有两百五十多年的历史。虽历经岁月沧桑，但从其残留的砖雕与纹饰中，依然可以看出老宅和仪门当年的精致豪华与宏伟气派。

“天锡纯嘏”仪门的架构为仿木结构斗拱，飞檐戗角，其屋顶架重椽并做出混筒三线脊。斗拱之间的垫拱板砖，塑兰花图案，栩栩如生，体现主人向往娴静恬淡的生活。仪门上枋塑卷草纹，寓意枝繁叶茂、子孙后代滋长延伸；中枋置字碑，题额为隶书“天锡纯嘏”四字，由乾隆十六年（1751）宝山进士印宪曾题写，字体工稳端庄。“天锡纯嘏”出自《诗经》，有“上天赐予大福，人人祝愿高寿”的意思。位于“天锡纯嘏”右侧的上款为：“岁次乾隆乙酉桂月谷旦”。由此可见，此题额应为祝寿文字。相传，季家后人当年为印氏同科好友，此文或为印宪曾向季家长辈贺寿之词。题额两侧的位置一般称为“兜肚”，多置砖雕，是仪门中最为精致考究的部分，该仪门兜肚是两出三国戏名，大部分已在十年动乱中损毁；下枋为砖雕“狮子滚绣球”图，图中两头狮子憨态可掬，生动形象，背上的狮毛丝丝缕缕清晰可见、栩栩如生，传递着老人长寿的喜庆欢愉。

令人惋惜的是，1937年，季家老宅在“八一三”战役中不幸遭到日军轰炸机的轰炸，整座房屋在战火中毁于一旦，只有仪门幸免于难留存至今。这座仪门，也是目前嘉定地区已知的最古老的，且砖雕最精致的一座仪门。

“竹苞松茂”

保存最完好的仪门

位于娄塘地区的春霭堂内，有一座集浮雕、镂雕、透雕多种雕工于一体的锦衣架仪门，是目前嘉定保留最为完好的一座仪门。

仪门上枋塑“梅兰竹菊”四君子图，寄托了主人道德传家的愿景，希望其子孙后代能保持高洁不俗的品质；中枋题额为“竹苞松茂”四个大字，是清末民初沪上书法名家、嘉定人浦文球所题。“竹苞松茂”出自《诗经》，比喻家门兴盛，通常用于祝贺他人新屋落成。两边兜肚是“三顾茅庐”图和“战长沙”图，此外中枋上下、左右之间的空隙皆用花结点缀，可谓繁复精美异常；下枋则是出自王羲之的《兰亭集序》名句：“是日也，天朗气清，惠风和畅，仰观宇宙之大，俯察品类之盛。”左边则是唐代诗人刘禹锡《陋室铭》中的“苔痕上阶绿，草色入帘青，谈笑有鸿儒，往来无白丁。”体现了主人畅快人生的高雅情志，诗礼传家的道德规范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房屋所在的娄塘地区，自明朝开市至民国期间，就一直是嘉定北部地区的商业中心。至明末，娄塘的纺织业已十分发达，前来采办土布、棉花、纱布等货品，以及销售米粮农副产品的船只桅樯林立。清末时，娄塘的座商曾多达百余家，加上流动商贩不计其数，四方顾客更是摩肩接踵，其热闹盛况不亚于当年的“银南翔”。而当时春霭堂的主人唐氏一族，正是经商的商人，主要经营烟、糖、酒以及核桃、桂圆等南北杂货，生意的平顺也促成了唐家的人丁兴旺，导致其原有住宅已经不够这个大家族居住，故而在娄塘大北街建起了这座中西合璧大宅。这座宏伟华丽的宅子，不仅见证了唐家的生意兴隆和人丁兴旺，也见证了娄塘百年的商业繁华与居民生活的富足。

“行不由径”

印证家风家训的仪门

在外冈镇望新河东街有一幢杨家老宅，一座古朴的锦衣架仪门无言而立，由于年久失修，屋顶已经塌陷。

仪门上枋泥塑“松竹梅”，松树的常青不老、竹子的君子之道、梅花的冰清玉洁，表达了主人对玉洁冰清、傲立霜雪的高尚品格的追求，另一方面也希望杨氏一族能常青不老、生命力旺盛；中枋的题额“行不由径”，出自《论语》，比喻不走邪路、行动正大光明，与上枋“松竹梅”遥相呼应，体现了主人的人格追求。而杨氏一族，一直以诗礼传家，出了不少读书人，太学生杨以文便是其中之一。此外，宅中还留有一块清同治三年（1864）的贞节牌坊，清代大诗人袁枚曾为这位得了贞节牌坊的夫人题写墓志铭，印证杨家人冰清玉洁的高尚品格。令人惋惜的是，中枋题额两侧的兜肚及下枋，均在“十年动乱”中损毁。

“桂馥兰芬”

架设于围墙上的仪门

在黄渡地区劳动街上，有一幢始建于清同治八年（1869）的老宅，其主人为革命烈士夏采曦。在他的故居内，有一座架设于围墙上的仪门，为镜框仪门。

仪门屋顶为歇山顶，上枋已经改造，下部挂落的图案为“缠枝葫芦”，葫芦是多籽的植物，象征子孙昌盛，又因谐音“福禄”也有多福多禄的思想；中枋的题额为“桂馥兰芬”，比喻恩泽长留、历久不衰，后用来称人子肖孙贤。题额旁还刻建造年月“同治八年如月”。两侧点缀塑有蝴蝶，谐音“无敌”，寓意无边的幸福。

说到这里，就不得不提这座老宅的主人——革命烈士夏采曦（1906—1939），为了人民的幸福，他曾组织学生演讲队，抗议帝国主义的种种暴行，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生命。他历任中共扬州特委书记、中共南京市委书记、江苏省委宣传部长、中共江南省委上海工作委员会书记、江南区委书记、中央特科第三科科长等职。1934年10月参加红军长征，此后赴前苏联莫斯科列宁学院学习，并从事编辑工作，于1939年在前苏联牺牲。

印家住宅内“业精于勤”仪门

春霭堂内“竹苞松茂”仪门

季家老宅内“天锡纯嘏”仪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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仪门的题字

仪门题字也是嘉定仪门的一大特色，有的出自《诗经》等典籍，有的是主人的世家名望，也有的是体现吉祥寓意和家风家训的。简单罗列题字如下：

吉祥寓意类

惠风和畅、既安且吉、福履绥之、长乐永吉、百禄是何、长发其祥、厚德载福

希冀家庭类

燕翼诒谋、竹苞松茂、保世滋大、秀发兰阶、桂馥兰芬、聿修厥德、天锡纯嘏、苞茂跻宁

家风家训类

唯勤与俭、咸与维新、业精于勤、垂裕后昆、增荣益誉、居仁由义、行不由径、诗礼传家

人文地方类

人杰地灵、物华天宝、山谷余风、琴堂艺圃、含芳凝露、鸟革翚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