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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05月15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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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:汇龙潭
2018年05月15日

“迟缓的,不可动摇的,永恒的运命”

阅读量:2203    本文字数:1804

龚静

“一个西班牙的城”、“一个农人的生活”、“山和牧人”,几个人物的侧影,灰色的石头,修伞匠……生于1873年卒于1967年的阿索林写着老城,石头,树,修道院,那些随处可见的人,女仆匠人,老人少女,热情的、沉默的、婀娜的、忧伤的人,他笔下的西班牙,全非我们想象中的西班牙:斗牛士、火热的色彩、高迪式的奇幻,却像轻雾,笼在清凉的城和山间。人们过着日子,劳作,听歌,死亡,我们读完他们,可能记得他们的名字,也或许不记得了,但又何妨呢,萦回着一些面影,一些歌声,就够了。这真是很阿索林式的审美体验。

汪曾祺说“阿索林是古怪的”,又说是“我终生膜拜的作家”。他在《小说的散文化》(1986)一文中说到阿索林。“有一些散文化的小说所写的常常只是一种意境。……阿左(索)林所写的修道院是静静的。声音、颜色、气味,都是静静的。日光和影子是静静的。人的动作、神情是静静的”,确然,读阿索林的文章(何以文章称之,感其作品亦小说亦散文之故)让人静下来,这静静的感觉抟成气息氤氲于周遭,身在现世又隐于文中。我们知道农人简单地生活着,“吃白菜,番薯,黑面包,葱,蒜,有时候,一年内只两三次,他吃肉;一手把的核桃或杏仁是他的无上的盛馔。”(《一个农人的生活》),农人渐渐成了一个小老人。孩子们死的死走的走。有时候他也会叹息,但不久又振作起来。“这位可怜的人既无希望又无欲求地生活着。他的眼界只有群山,田野,天空”,“一切全凭天意”地活着,然后死去。

若一个个体,却又像某个群体的侧影,无太多情节,更别说跌宕起伏的命运,它只是叙说着,像水彩画的笔触,你看到了那些洇色,却总是隐淡的;你看到物象的造型,却又总有晕色,物象也漫漶起来;可是纵如此,我们还是能感到人物的气息,闻到天地的味道,虽然一切都似乎不那么容易抓住。这种感觉介于写意和工笔之间,有时精准细节,有时率性块面,人物有名有姓,但似乎可以忽略不计那些名字,只要记住务农的修伞的卖饼的,或者女人僧人就可以了;场景也各种各样,可是却总浮现出巷子、石头屋、小花园、修道院,还有村子和土地和天空。最重要的是一双观察的眼睛带动你,一样一样看过去。看过去的所有杂驳在一起,像那种经年的石头的颜色,让你看了安静地想一想之前和之后的光阴。

他一笔笔描述着他的所见多感,不太评判,不太愤怒。《安命》一文颇能传达阿索林的作品气质。文章写了一位多思加诺先生,他“住在一条冷落的街上。他的房间是一间屋顶楼。”屋内很简单,但有书有四五幅古画。他“衣衫褴褛,但是总是清洁的”,吃简单的饭菜。天气好的日子,他便到处去散步,边走边观察周遭。其实,他原来有可观的收入,后来随着某银行家的破产而破产了,接着妻亡子逝,从“本来有一万四千杜洛斯的收入”到“每月只有二十杜洛斯”,但多思加诺每天安然作息,“我时常在国家图书馆或柏勒多博物院碰到他”。“‘我对于什么也没有遗憾,我对于什么也不鄙视,’多思加诺这样说。‘我将带着现在伴随着我的宁静死去。’”

《安命》文末,阿索林写道:“这种精神上的宁静和幸福的秘密究竟在哪里呢?就是不要去管我们无法补救的事情,随着它们的迟缓的、不可动摇的、永恒的运行而乐天安命。”在这里看不到彼时彼刻的时代风云。查查资料,十九世纪的西班牙社会也是风云跌宕的。

出生于1876年的阿索林历史上素有“一八九八派”之称。所谓“一八九八派”,与1898年美国和西班牙之间的美西战争导致西班牙惨败有关。这一年,古巴彻底推翻了西班牙的殖民统治。西班牙还将波多黎各连同关岛和菲律宾以20万美元割让给了美国。1899年,西班牙又将其所属的北马里亚纳群岛、加纳利群岛和帕劳卖给了德国,至此,西班牙的海外殖民地所剩无几。由政治家和知识分子组成的“一八九八派”要求新政府变革。接下来的二十世纪初,西班牙盛行无政府主义和法西斯主义运动,各地有叛乱和起义等。但是,阿索林并没有在文章中刻意去描述所谓时代的风起云涌,他将人物命运置身于广袤苍穹,好比在多思加诺先生这里,破产,儿子阵亡于古巴战争,女儿肺炎病逝,妻子由此病倒并逝,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痛彻心扉的灾难,可大书特书,但他却清贫而平静有尊严地活着。阿索林看重的该是这样的宁静,暴风雨过后的宁静。他把人放在人的命运中来表达,生命从生到死,经历了许许多多,最终抵达安详。

阿索林看到人在天地间的必然运命,只淡淡叙说着,“迟缓的,不可动摇的,永恒的运命”。

若波涛过后的海面,只是一波一波地,平静地波动,波动下的涌动,一切皆于此波动中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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