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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12月10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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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:汇龙潭
2019年12月10日

麻雀豆的余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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龚静

也是奇怪,天一冷,就想着吃点香的口感厚实之物。虽然明知不过是那么一点念头,真吃了,刹那间唇齿的滋味好像只是念头的满足罢了,谈不上多少快乐。其实“快乐”这个词是不确切的,太快的乐,能乐吗?看看,中年日子就是这么无趣。

其实,还是不那么容易得到满足的念头,更加有趣。超市或某宝上买不到的东西,最能在想象中馋人,大概也不是馋,馋的是那种不复再来的刹那味道。好比麻雀豆,现在的牙口根本咬不动,但一到冬天,就像保留节目,记忆自动启动程序,自顾自回返运行。

顾名思义,名之以麻雀豆,总归是细小之物。当然非什么名特产,不过家人自制,其脆其香,却是分明于唇齿。虽然说回忆难免会让味蕾恍惚,似是非是,自以为是,不过,到底味蕾也是自尊自爱的,不会随意被记忆或岁月糊弄。说起来,好像我打算把麻雀豆说得花好稻好似的,哪能呢,面粉、白糖(常常只有糖精片)、盐炒,就这么简单的工艺,也不会成为“舌尖上的某某”,但彼时彼刻确是好食。

冬日,窗外刮着呼呼的西北风,玻璃窗上甚至可以看到薄薄的冰花,屋里却漾着暖意,不是不冷,没有空调,没有取暖器,水泥地,简单的工房,不过棉袄、棉鞋、热水袋,手背手指的冻疮,怎能不冷?踢踢毽子,跳跳脚,人工御寒。何况看到外婆正在八仙桌上和着面粉,心里就生出了热烘烘的期待。面粉用的是标准粉,“标准粉”比“富强粉”颜色略深,价格也便宜,前者粗加工,带有麸皮,后者精细化,粉细色白。和面是做麻雀豆的第一步,面要擀得有韧性,一般还要加发酵粉发酵,不过,大多数情况下为了缩短我们两眼翘望的时间,外婆就在和面时加一些小苏打,亦可发松面团。再要加点盐和糖精水。放白糖是比较奢侈的了,白糖得留着烧菜。和好面,将面团揉成细细的长条,差不多一指宽的粗细,而后刀切成一小粒一小粒的,撒点干面粉,麻雀豆的坯子就成了。随后,煤饼炉上架好铁锅,倒上一浅锅粗盐,炒热,倒入做好的面粉豆,翻炒,翻炒,不停地翻炒,与炒瓜子花生一样,等麻雀豆外面焦黄,便差不多可出锅了。笊篱漏掉炒盐,盛在容器里凉片刻,麻雀豆就迫不及待地就蹦入我们口中了,松脆焦香,且甜且咸,热气在口腔里翻腾,香脆的滋味一起在口腔里互不相让。常常是未及外婆炒好第二锅,前面的那一锅“胜利果实”已被我们“消灭”得差不多了,越吃越香,越吃越暖和。外婆看到我们吃得开心,更是炒个不停,好让我们过足馋瘾。那情景,大概如同朱自清笔下的冬天围锅吃热豆腐之景。冬日里的麻雀豆,晚餐前的一段插曲,却是一天最是阴沉寒冷之时的一腔炉火之暖。

后来的我总是想着,一点点面粉在外婆手里可以变出许多的花样,随季节而生,诸如草头饼、刀削面、汤团、馒头、萝卜丝饼、巧果,当然还有麻雀豆等等,简直若朱彝尊《食宪鸿秘》之“饵之属”的实践版。这些点心既饱腹,又解馋,却也是念想,于枯淡的需要精心打算的一日三餐之外多了些余情余意。在外婆,是她为家庭付出的本分,好像这些算不上什么本事;在我们小孩子眼里是好吃的,是外婆应该做的。总要到多年以后回首,才悟觉,哪里就这么简单?食材的俭省,不厌其烦的心相,舍得下力的用心耐心,才有这些季节里的余情。

周作人尝言好文得有“余情”,不止“说得理圆”,得见出作者的性情,文章也因此拥有了审美价值。于过日子而言,何尝不是如此。好比点心,不是正餐,不吃似乎也无妨,但能于略略的饥饿感时有一块点心,或者于闲暇某种味蕾之念时吃上一份,虽不过人世里的俗常,或也许是一点点小小的欲念,可是谁又能说不是人活着的乐趣呢。恰好是日子里的余意。有了余情的日子,就润泽了。好比点心的主体不外乎面粉,可是面粉和其他食材的交流,却点染出实用和审美之兼容之性之情。

现在的我兴之所至也会做做点心,燕麦黑巧能量块、扁桃仁椰块等,用生食点心的做法,似乎符合当下轻食理念,但和外婆的手艺比是差远了,缺失了那种香脆热气腾腾之感。也许更是缺少了期待渴望急不可耐的心情,再好吃的食物也不过如此罢了,即便自己的手制,似乎也不过就是“哦,原来还不错啊”,淡淡的喜是有的,但没有了如吃麻雀豆时的那股劲头,那种食物带来的本能的盼望。

一个是用心使劲地做,一个是使劲盼望地吃,也不说什么话,时空里的那种人和人的气息往通,蓦然回首,心头了然、颤动,如此氛围中的点心,当然是最好吃的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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